(2014-10-26 09:24:52)
我一直认为学外语不能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背,要记就记住一个完整的句子,很有效。在巴黎学法语时,我听懂并记住的第一个完整句子就是我们小组Jacques先生说的,A 50 ans je repars à zéro,直译是,我50岁了还要从零开始,意译则是曹操的那句名言,老骥伏枥,志在千里。
这位Jacques先生并非等闲之辈,发表文章无数,在我眼里就是半导体学界的大仲马,如果不是干物理这一行,真可以成为一个大作家。他和我前文提到的朗诺教授是buddy buddy,都在我的论文答辩委员会的名单里。为什么他发那个从零开始的感慨呢?原来他虽然科研很出色,可是不能当官儿,辛辛苦苦创办出的研究小组被别人轻轻一下子就接管了,他仍是directeur de recherche,但没什么实权。
当时我觉得他的话有些夸张了,怎么可能从零开始呢。他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多,吃的盐比我吃的饭都多,喝的酒比我喝的水还多。至少他的那位秘书还是绝对听他的话的。他从零开始,那我岂不是从负数开始吗。
古人说五十而知天命,50岁做事一定是料事如神的,又好像老马识途。Jacques后来的表现确实令人佩服,既有50岁人的高瞻远瞩,又有顽童般的生活工作热情。早晨坐近两个小时的火车从枫丹白露方向进巴黎上班, 车上大概就写好论文的初稿了,到办公室后交给秘书打字,他就去吃午饭,回来时酒气熏熏,比李白还厉害。他的论文写在火车上感觉有些车轮滚滚。80年代初我们常把那些做长篇政治报告的人叫做车轮滚滚,甚至开学典礼上很不礼貌地把车轮滚滚的北大党委书记嘘下台。Jacques貌似严厉,其实心地善良,难得的一个好人。 写论文有点长可以理解。
文革结束后物理系很多老师从汉中回到燕园时,都已年近50。白手起家,东拼西凑,建立起众多的教研室,为恢复高考后入学的年轻人提供了实验条件。之后,很多人又干了近30年,桃李满天下。
后来请Jacques来中国在北大给个talk,英语说的很流利,可是下边的人听得一头雾水。法语和英语许多单词是一样的,法国人偷懒儿就用法语的发音讲英文。所以你要是听不懂法语,也就听不懂法国人说的英语。我离开以后,据说他自己开公司赚大钱了。
一转眼,我自己也要说他的那句话了。我可没有他的本事,最多是想终于空巢了,现在是不是可以和妻子补上当年缺失的蜜月旅行。